不懈的蝉鸣……

笔名散文随笔2022-03-30 16:23:106

盛夏,天晴日朗,暑热蒸腾。绿荫成了最稀缺的奢侈品,诱惑得形形色色的生灵趋之若鹜。有这样一群 “流浪歌者”,不请自来,入驻绿荫装饰的舞台,每天都在义演。无伴奏,无指挥,却节奏不乱,音准非凡;时而领唱,时而混声,竟有情有调,有滋有味,为绿荫世界调出了多彩的情趣。它们叫“知了”,因叫声而得名;但这说法却未必准确,听说能发出知了之声的唯有雄知了,雌知了是不唱的。因此,也有人叫它们蝉,那是它们的学名,自然是科学的。此时,它们落户于树丛,却绝不隐身于绿叶下,痴痴地披着最亮的阳光,摩擦那两片透明的翅膀,就擦出了这不走样的歌声:知……了……知……了……此起彼落,不疲不倦,不停不歇。记得,《诗经·七月》中,曾写到了一种鸣虫的歌唱:六月莎鸡振羽。有人说,那说的不是夏日里的蝉,而是纺织娘。这纺织娘只是民间的俗称,它的学名就叫莎鸡,显然它不是蝉。但它与蝉一样鸣唱,一样鸣唱在盛夏时节,不疲不倦,不停不歇,甚至会唱满整个夏天;只不过它们昼伏夜出,白日里是不唱的。能够与蝉如此地一唱一和,且夜以继日,怕是唯有这纺织娘了。

蝉的歌声是高旷的,享乐的,带着自己的满足之意。它们高高地栖在绿叶遮不住的阳光下,迎风而唱,那是生命之歌,是婚礼进行曲,是中世纪骑士与贵妇人大宴时,行吟诗人献上的最美祝愿。有人这样说,也许会觉得有些言过其实。不过,蝉的歌声真的与它们的生命休戚相关,与它们的情意休戚相关,与它们的婚配休戚相关,与它们的繁衍生息休戚相关。据说,蝉的一生有10年甚至更长,但绝大部分时间,它们都将自己深藏在泥土之中,能堂堂皇皇现身于世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十天。这几十天里,它们要完成生命历程中最最神圣、最最热烈的壮举:要一次次蜕变,要呼朋唤伴,要传宗接代。那地下漫长的等待,那枝头短暂的现身,那心中急切的期待,那肩上神圣的使命,让雄蝉们作何选择呢?它们没有别的办法,唯有惜时如金,因此,它们才痴痴地唱,不懈地唱,倾心尽情地唱;用歌唱装饰自己最赋执着个性的生命。

蝉的唱,会唱薄了云层。热天里,谁不期待一场送爽的喜雨?可,蝉的鸣唱,连饱含热泪的云也远去了,让云生生地坚守着“好男儿有泪不轻弹”的信念,薄了,淡了,消了。云消之时,天就格外高远,日就格外热情,蝉也便格外兴奋,越发唱得欢畅,因为,它们喜欢烈日当头。

蝉的唱,会唱乱了心境。闲来无事,你想沏一杯茶,读一本书,或是静静地写些东西,这蝉声会毫无顾忌地频繁敲打你的门窗、你的耳鼓,窜入你的心里,搅起你心中似曾有过的凄楚与烦闷;是这难挡的噪声在添乱:不谙人情暖,犹嫌事不烦,窃窃听心语,只恐薄翼闲。此刻,你的灵感还在吗?意境不乱吗?蝉啊,我行我素的蝉,不拘法理的蝉。

蝉的唱,会唱暖了恋情。当有些爱需要在清幽静谧中渗透、蔓延的时候,于蝉而言,却恰恰会鸣唱得格外隆重,唯有这噪声般的鸣唱,才会了却它们一生的惆怅,才能享受觅侣结伴后的欢娱,才可为长天大地奉上最最庄严的生命大礼。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灵。”生命不在有多长久,有不懈的鸣唱才是真的爱情。这是蝉为世界做出的最绅士的解读。

据说,它们是聪慧的。姑且它们真的聪慧,那这几乎成了噪音的鸣唱便是“聪慧”的最美诠释了。

你听,“知了……知了……”这鸣唱仿佛在告诉世界,没有什么它们不懂。真的么?也许是。它们懂得什么叫自由,什么叫个性,什么叫我行我素。在热浪烘烤着大地,为烦躁推波助澜的时候,它们泰然处之,淡定应对,以不变的歌声向身外的世界叫板。这就是它们的性格。蝉在意自由,是它的生命历程决定;它们等不起时光的拖沓,它们的真实生命实在太短暂。蝉在意自由,是它们的对爱的追求的紧迫;它们要用歌声呼唤伴侣,把爱的结晶留在自己的身后。你能说这不是“知了”的“聪慧”吗。

“知了……知了……”它们不知疲倦地高歌。是在歌唱明媚的阳光吗?是在宣泄对生命短暂的郁闷吗?还是在展示自己的自信呢?无论怎样,这歌声是持久的,是嘹亮的,是最具穿透力的。它们从不介意身外的不和谐声音,常常用自己的歌声将其掩盖。你不觉得吗,当它们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,林中的鸟们便销声匿迹了;它们根本不是蝉的对手。而当蝉大获全胜的时候,也正是天底下热得难熬的时候,想求得一丝凉风,却也只是奢望。树梢,一动不动;花草,静静而立,仿佛老僧参禅入定了一般。这样的静,衬得蝉鸣越发高亢,响亮。就算是你听得倦了,想要片刻的宁静,也一定是空想。

于是,“蝉鸣空桑林”的意境便现身了。其实,王昌龄的感悟蝉鸣,与蝉并无多大关系,他是写边塞秋景的萧条,衬托征人的艰辛与苦楚。我倒想,此句诗是否也可更直白地解读呢:蝉的鸣叫,让桑林里的同类与异类不堪其扰,避之犹恐不及。于是,蝉鸣里,便没了听者,更没了知音;自然,桑林空了,唯有蝉鸣不断。这是蝉的自信吧。有一位百多年前的少年,曾这样描写青蛙的舍我其谁:“春来我不先开口,哪个虫儿敢作声!”蝉的自信是不是有点像这蛙?

蝉啊,“金风未动你先觉”;你这以歌声誉满天下的小生灵,有怎样的先知呢?到底为这世界送来了什么呢?

蝉啊,我敬畏你的执着,欣赏你的聪慧,更追寻你的自信。是执着,让大千世界为你留下了一席之地;是聪慧,让众多生灵有了你这样一群不甘寂寞的小伙伴;是自信,让你这其貌不扬的生命,年复一年地为世界献上美妙的歌声,成就了原生态歌界里你“无敌歌星”的美誉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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