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的皮影戏

三十多年前，我们当地最流行的就是皮影戏，据说此戏可以祭神驱邪。如果哪家添丁娶媳，孩子取考上大学之类的大好喜事，一般都会去请人唱皮影戏的。

现在回想起堂嫂生侄儿那年便请人唱过皮影戏。戏台选在村前的一大块空地上，正是人们夏夜乘凉的最佳去处。那晚没有月亮，只有那无数的星星在天空中调皮地眨着眼腈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黑暗中飞来飞去，给本就热闹非凡的戏场凭空又增添了些许神秘与魅力。村里人早把我家的凳子摆在空地上，候着我家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。本村人们早已齐聚于此，边喝茶边摇着扇子，说家长道里短，谈笑风生此起彼伏，焦急而耐心地等待着皮影戏的开幕。乡里蚊子多，尽管手里的扇子不停地摇晃，还会不时被蚊子偷着叮个红疙瘩，死痒死痒的。勤快点儿的妇女们实在招架不住蚊虫的袭击了，便到稻草垛边编辫子似的扎个长长的草人，点着用来熏蚊虫。一群熊孩子们东蹿西蹦地打闹着玩儿，当然，也包括我啦！

戏台其实很简陋，一张方木桌而已，四周支起一些小竹棍，专挂那些用彩纸剪画的木偶人。正前方挂着一块大白布，算是帷幕，两旁整齐摆放着几张长条形板凳，供唱戏班的落座。这些人全是男的，有唢呐，锣鼓器之类的。正中端坐着一位50来岁的年纪长者，精神矍铄，容光焕发，他就是主幕人。

大概时候差不多了，主幕人便拧亮电灯，右手指间夹着根小竹棍，棍尖挂着个美丽的彩纸似从天而降，头上金光闪闪，如坐莲花之上，合双手为一抱在胸前，面目慈善，眼视前方。只见他微微咳嗽一下，抿两口凉开水清嗓子，便放开喉咙唱起开场白：

“今朝主人真真诚，酒肉相待把客请，吾若不敬神何在，一片赤诚感天庭。观音菩萨下凡到，普照万物皆奇妙，风调雨顺年景好，五谷丰登收成高。”话音刚落，吹鼓手们立刻拖着长长的腔调应和：哟——嗬——神——啦——啊——接着嘟起圆鼓鼓的腮帮子吃奶劲地吹唢呐，直到脸红脖子粗，上气不接下气，然后敲一阵锣鼓。与此同时，母亲在院子中间也点燃一串长长的鞭炮，噼噼啪啪响彻夜宵。没多久，人把高的院墙上、幕台周围的空地上、邻居家的小矮平房上，到处都坐满年轻的后生，天南地北扯不完的古闻奇趣，道不尽的鸡毛蒜皮。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倒没多少话，脸却在微微泛红。

这时，主幕人左手巧妙地将菩萨移走，右手迅速地将一个头戴官帽、身披战袍、肩挎宝剑、浓眉大眼、威风凛凛的将军模样的人送上幕来，随即唱道：“今日唱本四大名著之《三国演义》，丞相曹操沮丧登台，众人莫嫌我多疑，谁知兵败如山倒，一统天下何时了。”

接着又是一阵：吚——哟——嗬——啦——啊——曹操过后便是刘备出山，台下所有的人都不再讲话，凝神屏息、聚精会神地盯着主幕人手中的小人儿，似乎开始听出了点儿眉目。主幕人把各种角色人物栩栩如生地一一介绍完毕，再唱故事的情节。故事情节一波三折，或扣人心弦；或催人泪下；或惋惜不已。其实，对于皮影戏，那时我听不不大懂，却也装模作样地用手托着下巴，睁大好奇的双眼盯着帷幕上晃动的影子人，唱声倒也听行有味。不说别的，单凭这几天几夜都讲不完的故事情节，却要在一夜之间面面俱到、有条不紊、有本有眼地唱完，的确并非易事，且每个人的声色、音调、动作、神态不一，还偶尔夹杂着女生，战场上的锣鼓声、人的喊杀声、马的嘶鸣声、鬼哭狼嚎声，声声震天，一起迸发。那时根本没有配音器，完全靠主幕人的口技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。尤其影子人的神态动作惟妙惟肖地出现屏幕上时，全凭他十个灵巧手指的指挥，这一切都不能不叫人心悦诚服，叹为观止！

我最终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，后来听母亲说，我在睡梦中还兴奋地在手舞足蹈，甚至从床板上滚到踏板上，又从踏板上直接睡到三米外的地上。嘴里还在大喊大叫：“我也会唱戏喽！我也会唱戏喽！”

那一年，我们全家果然大小都平安，连母亲喂养的两头猪都长得又肥又壮，人们都说是皮影戏唱的好。如今，每家每户都有电影电视手机了，再也见不到那样惊心动魄让人回味无穷的皮影戏啦！

但，家乡的皮影戏至今让我难以忘怀。甚至，记忆犹新！

作者简介：周建军，笔名寒梦书生，南漂于广东十年有余，其间的酸甜苦辣实乃一言难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