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到农历岁末,说起过年回家,总是道不尽的酸甜苦辣。
20年前,我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,读的是师范学校,每月能拿到国家补贴的46元钱,也算是拿工资的人了,囊中总是羞涩得很。父母务农,田里收入很少,家中还有上中学的弟弟和妹妹。我要靠做家教来挣生活费。放寒假了要回家过年,我省吃俭用,省下点钱买一点小吃带回家,妈妈见了,说:“家里给你的钱不够用吧?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?莫怪我和你爸,今年家里又没剩多少钱了,哎,三个孩子读书,费钱啊。每次开学交学费,你爸愁得睡不着觉。”妈妈长长叹一口气。话里透着无尽的酸楚。直到今天我仍然听得见那一声叹息。过一会儿,妈妈又道:“就过这几年苦日子,熬过去就好了,等你们姐弟都考上大学,自己拿工资,吃国家饭,我们就能歇口气了。我和你爸还等着享你们的福呢。到时还能到城里去看看呢。村里面的人还不得羡慕死呀。”
这些年我实在是服了我妈。她才读了小学二年级,讲不来那些大道理,她只认一个死理:考上大学,就有好出息。哪怕村子里的人多次劝说她:“杏姐儿,你说女孩子读什么书啊,大了就要嫁出去,是别人家的人。再说,万一她考不上怎么办?她长得又矮,又不会种地,只怕不好嫁人。”结果我第一年真没考上大学,那时候大学多难考啊,村子里的人看见我,总是笑着说:“大学生回来了。”我点一点头,低着头快走几步离开。我知道,他们并不看好我,我们村只考上了两个大学生,男的,女孩一个都没有。过年的时候我只愿意待在家里,害怕村里的人异样的眼光,害怕亲戚劝说我爸妈放弃我。
又一年过去,我东山再起,在临县县城的一个高中复读了一年,考上了师范学校,成了村子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。矮个,其貌不扬的我终于扬眉吐气了,过年的时候,村子里的人看见我,老远就大声喊道:“哎呀,大学生回来啦!我就说你一定考得上的,多聪明的女娃呀。”我听得出他们话里的诚意,大学生将来要拿国家高工资的,总比地里刨食的强很多。他们羡慕我母亲有福气,能培养出有大出息的大学生。
如今又快到春节了,我们一家三口到要回我娘家过年了。以前过年回家,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,吃的,给家里人买的新衣服,在一片拥挤热闹的车站,等老半天的班车,到县城再转车,到镇上再转车,坐在三轮车里,一路颠簸着回家,往往要花将近5小时的时间。我女儿小时候坐在这样的车里,很新奇,“妈妈,三轮车在跳舞。”我苦笑。铺上了石子的土路,能不颠簸吗?要遇上下雨,那就更糟了,泥泞的地方,我们非要下车帮着推不可。回一趟家,着实累人。现在回家,只带衣物,吃食和给家人的新衣服全部网购寄回家。动车直达县城,30分钟就到了,再租一辆车回家,路况好了不知多少倍。水泥路笔直通到家门口。回家过年,时间减了一半。
几年以前,我家里的老房子推倒了,换上了楼房。村子里除了两户人家,全住上了楼房,连房子的外观都修得很漂亮。可我仍然怀念我家那服役了30多年的老房子,房子旁边的四颗梧桐树,高大笔直,一人抱那么粗。木板铺成的小阁楼上,木箱子里放着我的奖状,还有几本书,今古传奇,玉娇龙的故事我看了一遍又一遍,曾经做过的女侠梦,“独走天涯闯世界”,女孩的豪言壮语梦里依稀忆起,令人唏嘘不已。旧的痕迹随着旧房子烟消云散了。新房子,铺着洁白的瓷砖,再也感受不到土地的柔软。这是我的家,我却如此陌生了。村子里的小孩跑来跑去,我却不知他是谁。“儿童对面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”,老人们倒是亲切依旧:“稀客稀客,你几年没回了,哎呀长胖了,比原来好看。”乡音,什么时候都最是动听,胜过世上最美的音乐。
回家过年,吃的是乡野风味,听的是家乡土话,聊的是各自的儿女,说的是家长里短,处处是亲人团聚,张张是土黄色的皮肤,我看到了土地的颜色,我闻到了久违的泥土香气。雨后还能回忆彩虹天上挂。
过年喽,回家!我听见了家的召唤!
北京癫痫医院北京癫痫医院在哪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