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。
从未见过这般蓬蓬勃勃的苔花,密密匝匝地簇拥着、堆积着、摇曳着。望着这一丛丛、一簇簇热烈的苔花,我不禁思绪翻飞,缓缓飘散,轻轻柔柔地摇荡到山背面的那一户小小人家去了。
行走在曲折蜿蜒的山路上,耳畔的风疾驰而过,眼前山峦重重、水道弯弯、雾霭沉沉,心里摇散着解不开的疑问。
一路心急如焚、一路风尘仆仆。想着班上还有一个孩子已两天没来学校,心里疑虑重重,焦急万分。翻过了两座山,小茹的家终于在山坳坳里孤独地迎接了我。
小茹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,她那双小心翼翼的眸子里时常流露出超乎年龄的哀怨与伤感。我曾经试图找她谈过心,但她总是浅浅地低下眉头,淡淡地说一句没事儿。她对待学习极为认真谨慎,成绩自然是班上的翘楚。但她与同学相处总是小心翼翼、如履薄冰,她就像一个行走在班上的孤独者。她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,她深闭心扉,任孤寂笼上心头……
我满怀期待地叩响了小茹的家,开门的是一位满脸沧桑、沟壑纵横的老人。老人家对于我的到来很是惊讶,手足无措地邀请我进了家里。这是一方小小的、旧旧的、矮矮的土墙房子,墙面已经剥落了许多,显得斑驳颓丧。屋里陈设极为简单,一张掉了漆的古旧的四方桌子,两把破败的竹木椅子,还零零散散地散落着各种农具。往屋里走,五六步就走到了头,里面是一间昏暗的屋子,里面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,床单也洗的花白,床边是一个简易的衣柜,整个屋子是荒凉的、颓败的、毫无生气的。望着眼前这简陋的土墙屋,心里酸酸的、涩涩的。
“老师,您看,这屋子…简陋地很…您别嫌弃,随便坐。”老人家拘谨地说道,并搬来了一把竹木椅让我坐下。
“奶奶您别这样说,我今天来主要是问问小茹的情况。她已经请假两天没去学校了,这孩子平时是不轻易耽搁学习的,她是生病了?还是……”我轻声问道,看着老人家那干裂粗糙、青筋凸出的手,心里很难过。
“哎…我们小茹…是个苦命的女娃啊…”老人家哽咽着,几颗浑浊的泪漫上了那双饱经沧桑的凹陷的眼。我不由得轻轻握住老人家的手,那生硬的茧子啊,刺的人心疼。
“小茹的命啊,就是那黄连熬成的苦汁啊……”还没说完,老人家便垂下泪来,那厚重的泪顺着纵横的皱纹淌下来,让人不忍细看。
“哎…说来话长啊…当初小茹她妈一个人远嫁去四川,婆家那边嫌弃她妈没有文化又不会做重活,就百般欺负她妈,可怜我姑娘在那儿受尽委屈……”老人家嘤嘤地哭了起来,我也不知该说什么,只是轻轻地拉着老人家的手来回摩挲,希望能平息老人家的情绪。
“后来啊,就生了小茹。可是婆家嫌弃小茹是个女娃娃,就硬生生地逼她妈离了婚……可怜我那苦命的姑娘,在婆家受了委屈,娘家人却不能帮她撑腰……”看着老人家灰黄色的皱巴巴的脸,我的心疼得厉害。山风呼呼地吹落了叶子,却吹不散老人家心里沉沉的愁绪与伤感。
我不敢直视老人家那双凄凉的泪眼。忽然,我瞥见那斑驳破旧的土墙面上张贴着满墙鲜红的奖状,在荒凉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惹眼。
“老师啊,那是我们小茹学习得的奖状哩,这孩子啊,是学习的料呀,可惜家里这情况…哎…对不住这孩子啊…”老人家见我凝视着奖状,赶忙用手抹了抹眼泪,苦笑着说道。我的眼前缓缓地浮现出小茹那敏感谨慎的眼神,顿觉伤感凄凉。
“奶奶,那小茹的妈妈呢?小茹的爸爸管她吗?”我轻声问道。
“小茹外公死的早,可怜我一个妇道人家,不能给小茹她妈讨回公道。她妈被婆家赶了出去,小茹也被带了回来。可是您看这家里,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。小茹一岁多的时候,她妈就跑到十堰打工去了。这孩子从小跟着我长大,吃尽了苦日子哩。从前啊,日子再苦,她心里总还有个念想,因为她妈总是说等日子好些了就把她接到十堰一起生活。可前段时间她知道她妈又组建了新家庭,她的后爸并不乐意接受她,她妈也就没再提过这事儿…可怜这孩子,心里有念想,这念想又硬生生地破灭了……”
“奶奶,小茹在哪儿?”
“她呀,总喜欢去后山的一个小池塘边儿傻坐发呆,一坐就是大半天。”老人家无奈地说道。
一路朝后山走去,一路的苔花吸引了我。我心里立刻想起了袁枚的那首《苔》,还不自觉地哼唱起了《苔》这首歌。
远远地便望见了一个孤独寥落的背影,我加快步伐朝小茹走去。
“嘿,小茹,你在这儿!”我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,也坐了下来。
“啊?小朱老师…您怎么来了?”很显然,对于我的“突袭”,她很是意外。
我笑着点了点头,温柔地看着她。
“小茹,老师最近学了一首新歌,老师把这首歌唱给你听,好吗?”小茹点了点头,望着波澜不惊的池塘。
“白日不到处,青春恰自来
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
溪流汇成海,梦站成山脉
风一来,花自然会开
梦是指路牌,为你亮起来
所有黑暗,为天亮铺排”
小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,我笑了笑,用手挽住了她的肩。
“小茹,你看到那儿的苔花了吗?”我手指着池塘对岸那不起眼的苔花,笑着问她。
“老师,您不说我还真没发现。那不就是一些绿色的小草,上面点缀着点点白花么?”
“那叫苔花,清代诗人袁枚还专门写了首《苔》赞誉她。白日不到处,青春恰自来。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。苔花是一个不幸儿,她无情地被温暖拒绝、被阳光排挤,你以为她就自甘沉沦,轻言放弃了吗?没有,苔花偏偏不服输,她径自匍匐在阴暗潮湿一隅,努力找寻着生存的意义。
如米小的苔花仿佛罅隙里挣扎而出的一株细小的嫩芽,默默地汲取生命的能量,不引人注目,更无人喝彩。但她从不自甘堕落、从不妄自菲薄,她永葆一颗昂扬向上、积极进取的赤诚的心。于是,你瞧,她们执着、认真、努力地开放,不畏严寒、无惧酷暑,坚强地绽放着生命的力量。你说,她们的精神是不是很可贵?”我笑着问小茹,从小茹的眼神里,我瞥见了几丝欣喜的神采。我顺势牵着小茹走到了池塘对岸的苔花丛蹲了下来。
“小茹,你再仔细看,纵然无人赏识无人喝彩无人赞美,但谁也没能阻挡她们灼灼绽放的姿态啊。我们做人也一样,我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、环境甚至父母,但我们也可以像苔花一样啊,不怨天尤人、不自哀自怜,饮下微寒的苦涩,静静地绽放生命的光彩啊!”
“小朱老师,原来这小小的不起眼儿的苔花还蕴藏着如此宏大精深的人生哲理,我真是坐井观天了……这段时间我确实止住了学习的脚步,我时常被自己破败残缺的家庭所牵绊,我时常自卑,我时常自惭形秽,甚至很多时候我就像一叶孤舟,找不到学习的方向,看不到人生的希望……小朱老师,对不起,让您担心了!”我笑着抱紧了这个苦命的孩子。
“小茹,你记住,这个世界漠漠无边、纷纷扰扰,我们要用一颗耐得住苦寒的心,抱紧这平凡岁月,连同骨子里的倔强和顽强,一起歌唱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!”
“小朱老师,我很喜欢您唱的这首《苔》,能教我唱吗?”小茹真诚地望着我,眸子里多了几分坚定。
“当然可以呀!”我笑着牵起了小茹的手。此刻,我感觉到了这双小小的手是坚定的,是充满力量的,是满蓄着希望的!
“白日不到处,青春恰自来
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
未来已打开,勇敢的小孩
你是拼图不可或缺的一块
世界是纯白,涂满梦的未来
用你的名字,命名色彩”
柔柔的山风拂来,吹落了深藏在小茹心际的阴霾,我俩手牵手,在风的欢送声中欢欢喜喜地下了山。幽幽的大山里,回荡着悠悠的歌声,那歌声如甘冽的清泉,一滴一滴滴进了小茹的心里!
时光摇着摇着,已摇到了傍晚。琥珀色的夕阳柔柔地笼在星星点点的苔花上,笼在远处连绵蜿蜒的小山上,笼在斑驳密匝的树影上、笼在淙淙流淌的小溪上,也笼在师生俩温馨美好的身影上。
在这朦胧柔美的夕阳斜照里,我把这首歌,认真地,唱给你听!
小茹,这首《苔》,你学会了吗?
作者简介
朱 丽
房县实验中学老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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